即使欧洲大陆在世界地缘政治中已逐渐沦为一个边缘角色,但毫无疑问,足球世界的中心仍在欧洲。
了解欧洲最好的方式,就是观看欧洲足球。
这个观点来自英国历史学家托尼·朱特的著作《战后欧洲史》。他将足球作为线索,通过劳工政策和球迷文化串联起了整个欧洲。欧洲足球在他笔下,成了解读欧洲离心力与向心力的一种表征。以至于如今许多欧洲社会的突发事件,都可以沿着足球地理追溯出草蛇灰线。
足球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足球,2024欧洲杯再度证明了这一点。
那些在球场上团结一致(或者至少表现出来是)的国家,很可能在球场外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社会动荡。
一
乌克兰目前就仍身陷战争泥潭。小组赛他们一胜一平一负,积4分,比C组第三斯洛文尼亚还高一分,后者顽强地在1/8淘汰赛中将葡萄牙拖入了点球大战。可惜乌克兰仅位列小组第四,根本没有争取晋级资格的机会——尽管小组赛他们每次出场都全员身披国旗,并赢得来自全世界的同情和关注。但足球就是现实,同情大多数时候在自身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本届欧洲杯中,国际排名最低(仅为74)的格鲁吉亚是毫无疑问的黑马。小组赛他们同样获得4分,历史上首次参加欧洲杯正赛就晋级淘汰赛。格鲁吉亚足球的崛起,得益于该国03年开始的市场化进程。自此,足球率先冲破国界开始全方位与欧洲接轨,并由此得到了来自欧足联“帽子戏法基金”足球基建方面的资助。
尽管本国联赛依然羸弱,但格鲁吉亚国内有才华的球员,有机会吸收来自欧洲的先进知识,并在技术尚未成型时便开始有规模地西迁。本届欧洲杯上,格鲁吉亚队26人大名单中竟有多达25人效力于海外联赛。但格鲁吉亚目前仍在欧盟与俄罗斯的相互拉扯中,左右为难。
法国同样深陷争议,深感连任希望渺茫的现任总统马克龙,索性解散了国民议会,提前开始全国范围内的议会选举。但这几乎很难避免,在欧洲杯决赛之前,法国极右翼自1944年以来首次进入政府的局面。
和法国一样被视为本届欧洲杯夺冠最大热门的英格兰,目前也在面临社会变革。每届大赛必然全员出击的英国报纸,此次严重缩编了前方记者数量,甚至《金融时报》都没有对欧洲杯进行专项报道。
二
自2016年被任命为英格兰主帅以来,加雷斯·索斯盖特已然成为一种新时代英国人的代表:一个主动开放,承认多元文化的传统大国。他既致敬自己祖父这样的战争老兵,又会向异国他乡的黑人屈下膝盖。
他麾下的英格兰同样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谦逊气质:他们并没有因为发明现代足球而趾高气昂,相反,他们渴望向更成功的欧洲大陆对手学习。
本届欧洲杯至今,英格兰队的表现为所有人诟病——尽管不少专业行家认为英格兰是本届大赛中防守做得最好的球队——大赛要赢主要靠防守,而非进攻。但索斯盖特仍默认了所有外界对自己的指责。
他当然理解外界对他谦逊态度的不满,因为这支英格兰已经是全欧洲、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球星加工厂。根据洛桑CIES足球天文台的评估,2024年欧洲杯转会市场价值最高的三名球员都是英格兰年轻人:祖德·贝林汉姆、菲尔·福登和布卡约·萨卡——法国球星基利安·姆巴佩因自由身转会皇马,没能成功挤进前三。
英格兰的人才爆发引发了主教练索斯盖特幸福的烦恼。此次他带去德国的26人大名单中,有将近一半都没参加过18 个月前的卡塔尔世界杯,这其中包括在上一场对阵斯洛伐克时发挥重要作用的年轻小将科尔·帕尔默和科比·梅努。
而这也让索斯盖特在执教英格兰队期间,首次被要求夺得荣誉。从拯救英格兰于谷底,到被认为是英格兰夺冠路上最大的障碍和短板,索斯盖特还能保持这样的谦逊,实属不易——难怪就连BBC也半开玩笑地表示,索斯盖特的抗压能力和谦逊沉稳,如果只用在足球层面,显然有些屈才。
即便英格兰最终没能如愿夺冠,英格兰球迷也早已准备好了段子和玩笑来嘲讽这些年轻人和曾经的英雄,并引发全国性的消极。谢天谢地,本次英国大选(7月4日)在英格兰1/4决赛对阵瑞士队的比赛前进行(7月6日),不然政治家又要让“选举”和“足球”强行发生关系。
1970年,当时执政的工党意外输掉了大选,时任内政部长托尼·克罗斯兰将工党的失败部分归咎于“数百万不满的英格兰球迷”。因为就在选举开始前4天,英格兰刚被联邦德国在世界杯中淘汰——历史学家当然不认可这种说法。此次工党在民意调查中领先 20 多个百分点,显然足球上的失利已经无法改变局势。
三
法国的立法选举则将于7月7日举行——在欧洲半决赛之前。极右翼组织国民阵线极可能会赢得足够的席位来提名总理。如果法国队能在1/4决赛中淘汰葡萄牙,那么一个新的反移民政府可能会发现自己,正在与一支充斥着移民及移民后代的法国国家队对抗。
法国边锋奥斯曼·登贝莱就呼吁人们“去投票”参加立法选举。他没有直接提及国民阵线,而是表示:“警钟已经响起。我认为有必要为自己投票。”
当格鲁吉亚于今年 3月获得欧洲杯参赛资格时,兴奋的球迷们纷纷自发涌向了街头。接着,首都第比利斯挤满了亲欧派抗议者,他们抗议所谓的俄罗斯法律,该法案将接受海外资金的民权组织和媒体机构注册为“外国代理人”,还将从国外获得1/5以上资金的非政府组织和媒体机构登记为“为外国势力效力的组织”。
格鲁吉亚总统响应呼吁,着手开始否决该法案。但6月3日,格鲁吉亚议会推翻了总统对于该法案的否决。同时,格鲁吉亚加入欧盟的程序也被欧盟叫停。
随着格鲁吉亚队历史性地晋级欧洲杯淘汰赛,并在1/8决赛被强大的西班牙淘汰,格鲁吉亚球迷很有可能会再次冲上街头,从而引发足球以外的连锁反应。
和巴黎市民疯狂抗议奥运会不同,游客除了对德国餐馆商店偶尔不开门、地铁火车经常误点偶有微词外,对德国人的整体举办能力反馈良好。反倒是许多德国人对自己的国家队感到沮丧:自 2014 年赢得世界杯以来,德国队一直举步维艰。在SINUS研究所和YouGov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中,39%的德国人认为自己国家的职业足球已经跌至谷底。
德国人很可能低估了自己的夺冠概率。因为根据统计,至少在国际足球赛事中,主场优势几乎等同于每场比赛多进一个球。要是德国队没有任何夺冠机会,34 岁的中场核心托尼·克罗斯也不会贸然重返国家队,毕竟这将会是他今年夏天退役前的最后比赛。
小组赛的大部分比赛,比赛质量肯定低于五大联赛。实话实说,在竞技层面,国际大赛已经沦为二流赛事,部分原因在于国家队缺乏俱乐部球队的训练时间来完善他们的配合。因此国际大赛并不一定代表这项运动的最高水平,只是意义比较重大。
但目前比赛已经进入第二轮淘汰赛,精彩程度明显有所改善。欧洲杯几乎汇聚了世界上所有最强的国家队,而且其中大多数现在都踢压迫式进攻足球。
可以这么说,即使欧洲大陆在世界地缘政治中已逐渐沦为一个边缘角色,但毫无疑问,足球世界的中心仍在欧洲。